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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洋的诗歌十四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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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8-3 18:00:06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大话嵩山 于 2011-8-3 18:07 编辑

空心村及其它 (14首)
《拖着残腿回到土地》

拖着剩下的一条残腿,回到土地
在血汗工厂,流了十年血汗
还混不饱肚皮;生活的梦像另一条腿
断了碎了——消失得杳无踪迹

拖着剩下的一条残腿,回到土地
他曾经雄赳纠,气昂昂
背着铺盖卷,闯进别人的城市
却变成一只四条腿的流浪狗

拖着剩下的一条残腿,回到土地
甚至,想念起吃大锅饭的日子
那么快活,男女老少在一起
扯着喉咙唱山歌喊号子

拖着剩下的一条残腿,回到土地
土地归了公司;撂荒了的老婆
也成了别人的;撂荒了的孩子
辍学,也成了猴一样的野孩子

拖着剩下的一条残腿,回到土地
没了生产队,如今,人
人,变成了空虚荒凉的田野上
凄风苦雨里孤零零的鹭鸶

拖着剩下的一条残腿,回到土地
暴风雪扫过空荡荡的村子
在悬挂冰凌的土墙根下
晒着残阳,只有沉默和叹息

几个老弱病残——枝头颤抖着的残叶......

《稻草人》
稻草人的酱瓜脸上
天天一副穷快活的神情
“猪老子!草要子!”顽童们扔石子打他
妇女们扯散他系在腰间的稻草绳
将一把麦芒塞进他的裤裆——
他杀猪似的喊,叫,改不了
一副穷快活的神情

稻草人过着没油没盐的日子
稻草人娶了一个半吊子傻女人
“小烟袋揪一揪!傻二胖子嘟嘟嘟!”
稻草人动不动就被傻二胖子揍一顿
打得满地爬,满地找牙
稻草人是外甥打灯笼——照旧
一副穷快活的神情

稻草人女儿出嫁了,还算喜庆
稻草人儿子打工了,他更高兴
稻草人守在自家的一亩三分地里
早出晚归,披星星戴月亮
挥舞着破布片似的袖子
忙活着,吆喝着,赶麻雀,唱山歌
天天一副穷快活的神情

是哪一个乌鸦嘴报的凶讯
稻草人唯一的儿子,他人老几代单传的命根
在血汗工厂的一场事故中丧生
他甚至没钱做路费去千里外
收尸,招魂
去用父亲的手,为儿子
拂上不肯闭合的眼睛

稻草人甩掉赤脚蹬的草鞋,光头戴的斗笠
和那一条旧单裤,扯烂破袄子
他一边在雪地里跑,一边把棉絮
扬得雪花一样满天飞
“我的儿是谁杀了?是谁杀了我的儿?”
稻草人疯了,稻草人——这土地的守望者
再也不做稻草人了……

《守林人》
守林人守着一树鸟鸣
用口笛吹奏一支单纯的歌调
他听不见凶险来临:贼的脚步
和警告——那只乌鸦呱呱的报信

守林人守着一只乌鸦的叫声
隐忍着贫苦、仇怨和失去阶级的憎恨
提一盏不会流泪啜泣的马灯
奔走在暴风雨夜、黑暗和泥泞

守林人守着一个捆绑的噩梦
他被揍得鼻青脸肿,昏迷不醒
在冰雹的击打中睁开眼睛
蹦跳着,像一匹咴咴叫的马驹

守林人守着一座被偷光的林子
盗贼疯狂的砍伐
给他留下伤痕累累的记忆
和空虚荒凉的内心

守林人守不住自己的妻子
她丢下女儿和襁褓中的婴儿
让守林人守着空空的窝棚
和孩子饥饿的哭声

守林人变成了一条孤狼
一头凶猛的怪兽
他终于在狩猎的枪弹里倒下
他的灵魂终于跟乌鸦一起远远飞走

再也听不见了——
岩石哽在他喉咙里的嚎叫、呐喊
和峡谷沟壑一样幽深的悲愤
守林人消失了,连同蓝天和一树鸟鸣……

《街角》
每天我经过那里
总看见她坐在地上
一张劈开一半的核桃脸
带着——一具木乃伊般
萎缩干瘪的身子

不拉琴。不吹笛
不磕头。不作揖
甚至于连手也不伸一下
她只是木木地
戳在那里
像一截被砍断的枯树桩
默默无语。木木地
望着过路人——
目光暗淡,漫无目的
只是面前,搁着几枚
也不叮当作响的硬币

一个寒冷的冬夜
北风刮得凛冽
在昏黄的路灯下
我又看见了她
单薄的衣服
像枝头瑟瑟抖动的残叶
我说:“送你到救助站?”
她摇头。无语
我问:“你家在哪儿?”
她吃力地抬起
被剥光羽毛的雀翅似的手
指指对面的棚户区
我又说:“这么晚,这么冷,
该回家了!回去吧!”
似乎是为了报答我的好意
她终于微笑了一下
笑得那么艰难,那么苦涩
像一朵贫瘠的山野上的小花

我每天还是匆匆地路过
已经好久没见到她
忽然觉得有些沉甸甸的牵挂
穿过摩肩接踵的行人
街角上再也找不到
那弱小的不起眼的身影
但我感到:那一双目光暗淡的眼睛
却钉得我的心隐隐作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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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8-3 18:06:37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大话嵩山 于 2011-8-3 18:08 编辑

《沙尘暴》
沙尘暴刮走春天
沙尘暴把村庄刮走
被驱赶着离开家园
你唱起流浪的歌谣

铺盖卷。大篷车
爷爷死在路上
奶奶埋到他乡
叶落归根,叶落归根
老人们合不上眼
死后,仍在泥土下面
瞪着泥土上的黑暗

摘棉花。做麦客
吃不完——酸掉牙的酸白菜
啃不动——石卵般的黑馒头
每一个叮当作响的小钱
赚来的生活,都是那么难以下咽
只有拌着泪水、苦楚和愤怒
默默地吞进肚里

被鞭打。欠工钱
你愤怒难忍,你打抱不平
一不小心,就成了罪犯
法律,从此也跟沙尘暴一样
追逐着你,驱赶着你
带着漫天沙子般呼啸的
尖锐而冷酷的子弹

沙漠化的世道人心
让你插翅难逃
让你无处落脚
沙尘暴呵,沙尘暴……

《黑孩子》
矿工的孩子来到小学堂
老师挥着一条细长的棍棒
一戳,就掀飞了孩子的鸭嘴帽
说:“小脏东西!小脏东西!
你是从煤坑里爬出来的?
瞧!瞧!你有多么的脏!”

矿工的孩子默不作声
下课,又被大孩子合伙打了一顿
脸肿鼻又青,还是默不作声
矿工的孩子是黑孩子
他的身上
有洗不掉的黑
和天天增加的新伤痕

只有一次,人们听见了
他的声音,他嘶哑的稚嫩的嗓音
回荡在深深的黑暗的矿井
“大(DAI  R)——大(DAI  R)——
大(DAI  R)——大(DAI  R)——”
那是他用土得掉渣的语言
也是人类最原始、最本能的声音
呼唤被埋葬在井底的父亲

矿工的孩子是黑孩子
他的身上有洗不掉的黑
和天天增加的新伤痕
他的眼睛也是乌黑的
乌黑得发亮,然而明净清纯
像黑暗里的星星,像田野上的萤火虫
像打得出火来,和保存着火种的煤矸石
像地下隧道里的矿灯——
两道乌黑发亮、明净清纯的目光
只一眼,只一眼
就照进了
黑暗的世道和人心

父亲和哥哥的遗愿
都是要他:做个白白净净的读书人
远远离开矿井,离开黑暗的深渊
可黑孩子,失去眼泪的黑孩子
患了失语症,甚至失去了声音
也失去了爱,和一个阶级的憎恨
仍然选择:一辈子做煤黑子
做矿主的奴隶,去继承
死亡或残废的命运

黑孩子变成了煤黑子
煤黑子!煤黑子啊——
在深深的黑暗里,要用尽
短暂或漫长的一生
去开掘一点点光明……

《塞瑟岛之旅》
在自己的故乡你是一个陌生人
“是我。”凭着苍老的声音
亲生儿子也不能将你的身份确认

妻在绝望的翘盼中青丝染霜
站成残年风烛。你已佝偻
不过是一根抵抗腐烂的老木头

用鸟儿的语言问答,两个老活计
失散多年之后,终于接上了头
而你在战友的墓地里跳舞
跳成一只孤独的鹰鹫

为捍卫祖先的土地,惟有你
对资本的收买说“不!”
乡亲们向你扔石头

三十年?五十年?经过漫长的放逐
回到故土,却无法立足
在家乡你依旧是一个不受欢迎的人
并再次遭到流放的命运
——在木筏扎成的浮岛上
承受凄风苦雨的打击
和汪洋大海的飘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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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8-3 18:18:02 | 显示全部楼层
《返回》
童年伙伴长眠在光秃秃的山岗
我走过多少遥远的异国他乡
他们还在把故土守望

淤塞的水井填埋了清亮亮的记忆
破败的房屋滑落荒凉的月光

可我记得——那被暴雨打湿的
患了“黄瓜肿”的脸庞
和一朵朵淋病了的田野小花

而那赤脚丫在泥地里奔跑的身影
那片阳光灿烂的欢笑声
早已永远消失在颓倒的老墙后面

那天真无邪的过错,贫寒和饥饿
至今仍使我揪心地痛疼

当岁月在我头顶洒下银霜
面对废墟和尚未结疤的创伤
我不知道找谁,又该如何返回……

《黑瓦屋檐下寒冷的乡村》
黑瓦屋檐下寒冷的乡村
积雪覆盖了赤贫
母亲的双手冻得皲裂
捉不住年节的喜庆

一条鱼在冰凌的木盆里跳跃
丝丝鲜血渗出了鱼鳞
鱼头有火——点亮孩子们
饿得深深凹陷的眼睛

北风
在空荡荡的廊檐回荡
光秃秃的老柳树梢
传来喜鹊的叫声

嘎吱、嘎吱
走在雪夜的脚步
在孩子心里是那样欢快
就好像春天来临

《深渊》
围绕村庄的月亮
盛满金色晴空

一截朽木断桥
架在幽深的水中

晨妆的镜面
失脚  就是深渊

天塌进水里
碎成玻璃
扎得心  流血

又一个女孩坠落
一潭死水波澜不惊

每增添一个冤魂
就更腐臭脏腥

垂柳挽晚霞哀歌
星星  把祭奠的
蜡烛点亮

生锈的镰刀
沉入水底
弯月收割悲伤

顽童嬉戏的天堂
通向黑暗地狱

蜻蜓穿梭交织黄昏
牛饮下祖辈
浑浊的泪

《吹动麦子的风》
吹动麦子的风
也吹动母亲和我

在山岗的麦地
我和母亲手握镰刀
俯背弓身,挥汗如雨

撒落果实累累的欢笑
收割金黄的麦子

一阵稀稀拉拉的爆竹
从村庄传来,那是
一个姑娘的葬礼——

母亲和我,停下收割
迎着吹动麦子的风
直起腰来站着
沉默不语

母亲辛劳而疲惫
她的感叹悄无声息

那时我眼前晃动着
饱满而充实的麦穗
不知死神在把生命收割

死,让野雏菊盛开的乡村
荒凉而空虚

二十年过去
吹动麦子的风,吹动
泥土里生长的记忆
和母亲亡逝的悲苦

我以深深隐痛的胸口
迎着来自北方的风
遥望天边的云朵

《割麦人》
辛劳的父老乡亲
贫瘠的田野
只要看上一眼
心里就陡地沉重起来

命运的悲哀——
含辛茹苦,逆来顺受
无可奈何,走投无路
困境中母子相依为命

不能放下的弯弯的镰刀
不能伸直的弓弓的脊背
母亲站着,是孩子的依靠
孩子想尽力给母亲以安慰

坚韧的母亲
脸上一副认命的神情
似乎看不到尽头的苦难
使她望着土地的目光是那么茫然

孩子趴着母亲的肩背
凝视着落在母亲手背的蝴蝶
这精灵般会飞的花朵
可曾带来一丝幻想的欢乐

孩子的表情和眼神
却有悲愁与痛苦隐忍
蝴蝶美丽而轻盈的翅膀上
闪着光斑:一黑一黄……

《麦田上空的乌鸦》

乌鸦飞过麦田——
金属的蓝光一闪。

头戴高耸的峨冠:道貌岸然巡视天下,
掠夺一空的风暴席卷。

聚集在庙堂之上:享受酒肉祭献,
谗言与谎话的会餐。

太阳里蹲着乌鸦:住在森严御史府,
或金碧辉煌的宫殿。

浑身布满机关:手执利刃,
口吐毒气和暗箭——

玩杂耍,弄欺骗,
做傀儡,爱作秀,
——自己打自己嘴脸。

声嘶力竭地咶噪:反哺之孝的模范,
藏不住贪腐嘴脸——

吃白食,扯鸟蛋,
害性命,取灵魂,
——使尽了阴阳手段。

窝里斗的乌合之众:打群架时紧紧抱团,
为与喜鹊争夺地盘。     

带来一个国家的厄运——
当乌鸦飞过麦田。

点评

这都是啥时候写的呀?出诗集没有?  发表于 2014-6-11 13: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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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8-3 18:19:22 | 显示全部楼层
《乡村之魂》
我乡村的灵魂
常常在深夜哞哞叫唤
就像那头死去多年的老黄牛
梦想着李花和杏花
盛开的青春年华

它就系在春天开花的树下
一棵是李树,另一棵是杏树
一个小男孩告诉它
要杀它了——
那头躬耕一生,劳苦一生
被奴役、被榨取了一生的血汗的
老得不中用的老黄牛
竟然泪如雨下

不哀叫,不呐喊
不反抗,不挣扎
只有默默地流泪,泪如雨下
就像李花杏花
从红开到白,落成白色的雨
白色的雪花

如今还有谁替它
梦想秧苗青青、燕子斜飞的稻田
梦想一片蚱蜢弹琴跳舞的草地
梦想漫天飞扬、飘飘洒洒的
李花和杏花

乡村的灵魂死了
乡村被宰割了
就连死去的灵魂
也只能在梦里哞哞叫唤
但再也梦不见乡村的春天
——苦李子和酸杏子
开花的盛世年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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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8-3 18:36:20 | 显示全部楼层
乡土中国的真实忧痛

    ——读远洋诗歌《空心村及其它》
           圆启

和诗人远洋一起感受乡土中国的时代变迁,不是一趟轻松愉快的乡村之旅。远洋的心一直与乡村血脉相连,他对从改革开放初期乡村因长期闭塞而不适应外界变化,直到城市化进程中乡村因为急剧贫困化和边缘化而沦落到失语与病苦的状态,都有着痛切的感受。远洋对乡土现实的书写,避免了对乡土变迁自然主义地表象描摹,他融入个性化情愫与批判性思考,从文化根源上跳出传统乡土诗的苑囿,把乡土中国纳入时代变迁的宏大视野,深深切中乡土中国的现实痛楚,将乡土异质化过程的诗歌文本,全景式地呈现为情感撞击和乡土忧痛的心路跋涉。



一、远洋诗歌满怀对乡土的深情回望



作为在乡村土生土长又克服种种艰难困苦从乡村走出来的诗人,远洋对乡村生活有着刻骨铭心的体验和永难磨灭的记忆,即使如今生活在城市,诗人脑海里也经常回闪映现着乡村生活片段:“二十多年过去/吹动麦子的风,吹动/泥土里生长的记忆/和母亲亡逝的悲苦”(《吹动麦子的风》)。透过苦涩的记忆,依然可以感受到童年乡村的美。“一条泥泞路/通向村庄深处//低沉的天空/退到树林后面//敞开蓝色门户/星星亮起来”(《暴雪》)一幕幕劳动的情景在诗中展现,“在山岗的麦地/我和母亲手握镰刀/俯背弓身,挥汗如雨/撒落果实累累的欢笑/收割金黄的麦子”(《吹动麦子的风》)。

“贫寒”是诗人对乡村的深刻概括,也是诗人对乡村命运思考的切入点(在诗人笔下,“贫寒”包括物质的贫穷、身体的贫病和精神的贫苦等)。“黑瓦屋檐下寒冷的乡村/积雪覆盖了赤贫/母亲的双手冻得皲裂/捉不住年节的喜庆//一条鱼在冰凌的木盆里跳跃/丝丝鲜血渗出了鱼鳞/鱼头有火--点亮孩子们/饿得深深凹陷的眼睛”(《黑瓦屋檐下寒冷的乡村》)。孩提时代的伙伴诗人铭刻于心:“那被暴雨打湿的/患了“黄瓜肿”的脸庞/和一朵朵淋病了的田野小花//而那赤脚丫在泥地里奔跑的身影/那片阳光灿烂的欢笑声/早已永远消失在颓倒的老墙后面”(《返回》),而今那个童年一起玩耍的小伙伴早已亡逝,再也无法相见。淳朴温厚的乡村,与“贫寒”结下不解之缘。诗歌将乡村与母亲联系起来,在相当程度上表明乡村的贫寒与母亲的苦难是同一性的。“昏黄如豆灯光下/母亲仍在缝补/破碎的一切”(《暴雪》)。一幅幅生活原色的画面层层叠叠,错落有致,远景近景,鲜活生动。

突出表现乡村的精神状态,深入剖析乡村贫苦的根源,是诗人描写乡村的点睛之笔。“稻草人的酱瓜脸上/天天一副穷快活的神情/‘猪老子!草要子!’顽童们扔石子打他/妇女们扯散他系在腰间的稻草绳/将一把麦芒塞进他的裤裆——/他杀猪似的喊,叫,改不了/一副穷快活的神情”(《稻草人》)。稻草人来自土地,继承了祖先身上这样那样的种种缺点,有着中国农民传统的纯朴善良、知足常乐、随遇而安、盲目乐观、不思进取的性格特征,但稻草人没有思想,没有灵魂。“稻草人过着没油没盐的日子/稻草人娶了一个半吊子傻女人”(《稻草人》)。在荒芜贫瘠的乡村,只要有口吃的,他们就这样一代又一代活了下来,生命周而复始,简单轮回。

植根乡土,忧痛乡土的自觉追求,开创了远洋诗歌的新境界。“我乡村的灵魂/常常在深夜哞哞叫唤”(《乡村之魂》),这是诗人压抑不住的衷肠倾诉。诗人有着浓浓的乡村情结:乡村的情感、乡村的灵魂、乡村的梦想。诗人曾有一个多么美好的乡村之梦:那是梦中出现的乡村的春天,诗人“梦想着李花和杏花/盛开的青春年华”,梦想李花和杏花“从红开到白,落成白色的雨/白色的雪花”,“梦想秧苗青青、燕子斜飞的稻田/梦想一片蚱蜢弹琴跳舞的草地/梦想漫天飞扬、飘飘洒洒的/李花和杏花”(《乡村之魂》)……如今,“恍若隔世的暴风雪/在夏夜星空旋舞”(《暴雪》)。诗人一直执著着这样的宗旨和信念:“把痛苦与幸福的根子深深扎进现实和历史的土壤里。追求现代精神与民族精神的融合。”诗人认识到乡土兼具美好与黑暗两面性:“垂柳挽晚霞哀歌/星星把祭奠的蜡烛点亮/生锈的镰刀沉入水底/弯月收割悲伤”(《深渊》),乡村金色的池塘,既是顽童嬉戏的天堂,又是吞噬被宗法专制逼迫投水自杀的村姑的地狱。因此,乡土成为诗人所有幸福和痛苦的总根源。



二、远洋诗歌直面乡土沦落的现实



诗人从现实生活中充分汲取艺术营养,成功刻画了一个个鲜活生动的艺术形象。“黑孩子”年幼早熟,那“两道乌黑发亮、明净清纯的目光/只一眼,只一眼/就照进了/黑暗的世道和人心”(《黑孩子》)。“守林人”老实本分,“守林人守着一树鸟鸣/用口笛吹奏一支单纯的歌调”(《守林人》)。“稻草人”生性乐天却不知命,最终落得家破人亡的下场。街头残疾人,有着“一张劈开一半的核桃脸/带着——一具木乃伊般/萎缩干瘪的身子”、、“一截被砍断的枯树桩”、“木木地”、“被剥光羽毛的雀翅似的手”(《街角》)。诗人运用白描表现手法,语言极富个性,虽着墨不多,却达到木刻版画般深刻动人的艺术效果。

远洋诗歌以巨大的胆识与精神直面乡土沦落的现实。在广大农村地区,诗人看到,青山光秃,绿水断流,十室九空,一片凋敝。诗人耳闻目睹了父老乡亲们的辛酸故事,他们遭受的不公待遇。“在血汗工厂,流了十年血汗”,“拖着剩下的一条残腿,回到土地/暴风雪扫过空荡荡的村子/在悬挂冰凌的土墙根下/晒着残阳,只有沉默和叹息//几个老弱病残——枝头颤抖着的残叶......”(《拖着残腿回到土地》)农民失地,农民工残废,少年儿童失学。面对一幕幕乡土悲剧的发生,诗人不能视若无睹、无动于衷,不能不大声疾呼,反思追问。

在资本血腥扩张的时代,农民们固守的宁静乡村生活一去不复返了。“稻草人”是留守土地的农民精神状态的一个缩影。“稻草人”意象源于传统文化和现实生活,诗人以黑色幽默的手法进行了新的创造性开掘,思想火光照进人心,深刻洞见社会黑暗。诗篇以贫苦农民在市场经济冲击下的悲惨命运为主题,赋予“稻草人”沉甸甸的时代内涵,演绎出社会人生悲剧性的意境。“残废的二胡”则是离开了土地的农民成为“农民工”后的悲惨下场,“千百条断绝的河流/哽噎在深圳街口”(《残废的二胡》)。诗歌表达了对农民工生存境遇、民生疾苦的深切同情。

乡土的际遇初看似乎是在强势外力左右下无可选择的胁迫,但远洋诗歌仍然从多个侧面认真反思了乡土断裂的根源。诗人通过“守林人”讲述了所有制转型过程中国有资产大量流失的故事:守林人一如既往地奔走在悬崖峭壁上,沉醉在山林的童话世界里。在长期与世隔绝的封闭环境里,他看到一切似乎照旧,没有预感到会有什么阴谋。然而,就在一夜之间,有组织、有预谋的盗伐行动暴发了。守林人“守着一座被偷光的林子/盗贼疯狂的砍伐/给他留下伤痕累累的记忆/和空虚荒凉的内心”(《守林人》)。诗人还通过“黑孩子”一家的不幸遭遇反映了中国社会阶级关系的现状。“黑孩子,失去眼泪的黑孩子/患了失语症,甚至失去了声音/也失去了爱,和一个阶级的憎恨”(《黑孩子》)。失语,是因为他们对残酷的现实和命运,无可奈何,只有沉默、忍受;失语,是因为他们丧失了说话的权利,没有话语权……“黑孩子” 难以主宰自己的命运,只有继续“做矿主的奴隶”。而“父亲和哥哥的遗愿/都是要他:做个白白净净的读书人/远远离开矿井,离开黑暗的深渊”(《黑孩子》)。但是,社会弱势群体根本没有平等公正的生存权利和发展机会。

远洋诗歌告诉人们,是 “沙漠化的世道人心”,造就了危害社会的“沙尘暴”。“被鞭打。欠工钱/你愤怒难忍,你打抱不平/一不小心,就成了罪犯/法律,从此也跟沙尘暴一样/追逐着你,驱赶着你/带着漫天沙子般呼啸的/尖锐而冷酷的子弹”(《沙尘暴》)。社会生态环境严重恶化,造就了大批“生态难民”,这些“生态难民”流落到社会的角角落落,衍生出一系列社会问题。远洋诗歌怀着一颗赤子之心,以社会良知和责任感,呼吁全社会都来关注“沙尘暴”的起因。诗人为乡土的不幸、母亲的苦难、人民的痛苦,长歌当哭,奔走呐喊,字里行间澎湃着真挚情感与正义力量。



三、远洋诗歌揭示了乡土存在的真相



诗人远洋对故园的深情回望,不是为了继续编织虚幻的乡土神话,而是为人们揭示乡土存在的真相。远洋诗歌痛感乡土残阳如血般没落,支离破碎的乡土不能继续充当文化旗帜,断然拒绝粉饰现实,而直截了当捅破窗户纸,大智大勇地断言:“乡村的灵魂死了”(《乡村之魂》)。

“乡村的灵魂死了”,这是诗人对现实的深刻洞见,是对乡土存在真相的发现。“乡村的灵魂死了/乡村被宰割了/就连死去的灵魂/也只能在梦里哞哞叫唤/但再也梦不见乡村的春天/——苦李子和酸杏子/开花的盛世年华”(《乡村之魂》)。诗人再清楚不过地告诉我们,乡村的灵魂被某种集团强势力量谋杀了。其实,“残废的二胡”也象征着乡土文化在社会转型力量强烈冲击下的残缺不全,乡土价值在市场经济大潮中漂泊不定、分崩离析的状态。在现代物质文明的统治下,传统乡土文化被瓦解得面目全非、支离破碎,日益走向没落。

“乡村的灵魂死了/乡村被宰割了”,这不是简单的事实陈述,它既饱含悲愤欲绝的控诉,一种源于乡土的真实的痛,又暗含一种真相大白后的从容镇定。“再也梦不见乡村的春天”(《乡村之魂》),既是实然,又是必然,也是愤然。如果说那种丧失家园之痛,的确能够让“无家可归的人”怅然垂泪,那么,乡土存在的真相告白,则显示了诗人理性求索的远见卓识。“暴风雪搅动天空/原野迷雾茫茫/家园丧失/没有归路”(《归途》)。与青山绿水相依傍乡村的灵魂,已荡然无存。

远洋诗歌在不懈探索中以鲜明的现实指向性,解剖了包括旧乡土文化在内的传统文化的局限性。“乌鸦飞过麦田——/金属的蓝光一闪。”“聚集在庙堂之上:享受酒肉祭献,/谗言与谎话的会餐。”“带来一个国家的厄运——/当乌鸦飞过麦田。”(《麦田上空的乌鸦》)这些文化寓意丰厚的精悍短句,闪耀着批判现实主义的锐利锋芒。“当年鲁迅所批判的民族劣根性的核心和根本,就是奴性。这是中国走向现代文明社会、我们中国人变成现代人的最大的文化心理障碍。”(远洋:《理想主义、传统文化及其它》)在诗人看来,只有通过对乡土文化的批判性扬弃,才能赋予其新的精神内质浴火重生。

远洋诗歌站在新的认识起点上批判性审视乡土文化:他将新乡土文化置于全球化背景下东西方文化碰撞交流的时代潮流中,期待新乡土文化具有开放、容纳的气度,能够应对全人类共同的文化困境。远洋深知,前方求索的漫漫路途布满荆棘险阻,先行者的思想也许暂时还不为大众所接纳认同。“在自己的祖国你是一个陌生人”,“为捍卫祖先的土地,惟有你/对资本的收买说‘不!’/乡亲们向你扔石头”(《塞瑟岛之旅》)。诗人毅然决然准备“承受凄风苦雨的打击/和汪洋大海的飘泊”。我不禁为诗人独立批判、探寻真理的精神力量所深深折服,惟愿手持火炬照亮黑暗的诗人奋力开拓,不断超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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