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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轮辗过五十年
曹宏安
我家住在三道石坡,门前临纵深的河沟,东西有三道陡峭的青石板路,地势不好,因而用架子车运输东西显得格外重要。 我听母亲说过和父亲当年拉铝石的故事:用架子车在南坡装上铝石,拉到六七十里的县城火车站。他们日夜不停地拉,每次都装载满满的,绝对不低于一千斤,到县城过磅后就能挣到好几元钱。父亲那一辈人很多都谈起过,都称赞本家振宇哥当年如何英勇,一个人一辆车却又装载最多……我长大后听到的就仅剩下这几个传奇故事了。 我能记忆的是每年秋种时往地里运草粪。当秋耕到了的时候。我们组稍有劳动能力的老年人和未成年人都上了阵,组成了一支浩浩荡荡的运粪车队。每到一道坡前,车队便停下来,人们互相结合,五六个劳力一辆,分在车两旁后边,喊着号子,合力把黑黝黝散发着热气的粪车送上坡顶,直到最后一辆车上来,车队又开始浩浩荡荡地出发。 粪车到地,开始卸粪。一辆车卸成四五小堆儿,这时还不能撒开,到了犁地时才能把一堆堆草粪散开来。在运粪过程中,号子声此起彼伏,整个车队首尾呼应着。有趣的是车队回来的时候,几十辆空车用绳子和车背带系住,一辆压一辆,后面一辆架子车的车干直插入前面车的车帮。每辆车都有个驾辕的,自然都是他们家中的最棒劳力。“驾辕”就是驾驶员。别小瞧这驾辕,对这个驾驶员的要求可高着呢!特别是车队中第二辆车的驾辕,不仅控制车队的车速,还掌控着车队的转弯方向,车快了就使劲踩压第一辆车的车尾,车尾与地面的摩擦因增大而减速:转弯时用脚蹬车尾向左或右摆动,这种跑车,人们都戏称为“开太平车”。“开太平车”并不太平,我曾亲眼目睹一次车开进了路边的荒地里,但人和车居然都安然无恙,车弄上来后再套好,于是在人们的笑骂声中,车龙又和以前一样摇摆着扭动着飞一般朝东河奔去。 这是大集体刚解散的那阵儿。以前生产队时养有很多牲口,农忙时拴在坡下,架子车一到立马套上一直拉到坡顶。用牲口拉车,上坡变得很省力。 到了我去县城上高中,父亲在家开始磨起豆腐。每天天蒙蒙亮,父亲就拉着满载豆腐的架子车去四乡吆喝,而每次母亲都要把车送到西边坡顶再回家。坡很陡又长,父亲会稍微平缓一下气息再上路。不论刮风下雨,从未停歇,架子车成了父亲生命中的一部分,和伴随着吱吱声辗过的车辙构成了他的整个世界。 我高中毕业后自己在家生豆芽,豆芽长成后便拉到西菜市场上去卖。也是每天天蒙蒙亮,我就拉着满载豆芽的架子车到西菜市场。也是每次妻子都要把车送到西边坡顶再回家。我选择了和父亲相似的路,妻子则继承了母亲的衣钵重复着石坡的高度。 后来我买了辆机动三轮车,换下了与父亲、我五十年风雨同舟的架子车,车体就竖在后屋房檐下,轮子则锁在屋里,架子车逐渐淡出人们的视野,取而代之的是拖拉机以及汽车。我曾搬了几次家,换了好几个地方,为了生活到处奔波,很少回老家。忽一日,村支书打来电话说石坡要平整拆除,我回到老家,站在坡顶仅看到一片瓦砾和荒凉,还有半人高的枯草。
车呢?早已无影无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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