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步跑马岭
扫视着一座座山峰，我在峰峦间寻觅着那大自然精心造化的跑马岭，寻觅着流淌过峥嵘岁月的跑马岭。
秋高气爽，秋风习习。朵朵白云在湛蓝的天空上游弋，仿佛是天上的仙女给嵩山诸峰准备的帽子，给中岳嵩山增添了无数风采。山谷中盘旋的苍鹰，听到人声，便振翅冲向天空，给游人留下了不尽的遐思。当然还有那些不畏高寒的青松，挺拔刚健，各具情态，有的像一座宝塔，有的像一把巨伞，有的在和清风游戏，有的在和红叶接吻。在这个枫叶流丹的季节里，跑马岭像一个时装模特，展示着自己的风采。风景如画的跑马岭，像一个精灵诱惑着游人。
在峰峦上漫步，在松林中穿越，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这就是跑马岭？这就是通往中岳之颠的跑马岭，这就是清高宗弘历皇帝飞马驰骋的跑马岭？我真不敢相信自己。
你文静害羞地横躺在嵩山上，我感受着你博大的胸怀。游人从你身上走过，香客从你身上走过，古代前来拜谒嵩山的帝王从你身上走过，奉命祭祀祈雨的大臣从你身上走过，吟咏风花雪月的文人骚客从你身上走过。恍惚中，我的眼前骏马狂奔，我的耳畔“皇上圣明”，我分明看到了风流潇洒的乾隆皇帝纵马而来。
十八世纪的满清王朝，正值康乾盛世，是我国封建统治回光返照的时期。老百姓被迫剃光脑袋，梳起大辫子，过着“谁当皇帝给谁纳粮”的顺民生活。精英学者们一头扎进故纸堆中，痴迷考据，深究经学。将相们一声“喳”后，躬身退出，唯命是从。这是一个沉闷的时代，这是一个奴性十足的时代。这个时代，张廷玉、陈廷敬编篡了洋洋大观的《康熙字典》，纪晓岚编成了《四库全书》，古代文化的精华经过“清”风的过滤，经过皇帝的钦定，像羽毛一样飞撒在中华大地。
寂寞的是历史，风流的是皇帝。风流人物总被雨打风吹去，沧桑仍不断低吟浅唱着“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这时，一个身影越来越清晰，他就是爱新觉罗·弘历，他袭先帝之遗业，携乃祖之雄风，自信而又自负地走来了。他和纪晓岚、刘石庵、景东旸等文人学士们谈笑风生，他又逗弄着和绅，享受着十二万分的自足和飘逸。历史的垂青并不是一时的偶然冲动，此时的清王朝入主中原已历四世，他的祖父康熙大帝雄才大略，削三藩，平噶尔丹，他的皇考雍正丝毫不逊于铁血宰相俾斯麦，以铁的手腕整肃吏治，为他留下了一个安稳的盛世。他是一个守成皇帝，他有足够的资本风流。他出游全国，挥洒着皇家的威风，而此时的中国人民已经彻底臣服，全然失去了项羽“彼可取而代之”的豪情，连刘邦“大丈夫当如此也”的羡慕也荡然无存。有的只是三拜九叩，有的只是山呼万岁，有的只是皇帝圣明。终于自以为文治武功皆臻化境，自封为十全老人的乾隆皇帝无忧无虑地驾临中岳嵩山。
他在少林寺诗情大发，：“明日瞻中岳，今宵宿少林”；他在嵩阳书院大发感慨：“嵩阳书院景最清，石幢犹记故宫名”；他在中岳庙长吟：“正正堂堂地，巍巍焕焕京”；他在跑马岭上纵马驰骋，他在峻极峰上逸兴遄飞，抒发豪情：“嵩山好景几千秋，云雨自飞水自流”。一路走来，挥毫泼墨，一路走来，一路高歌。“太少无穷奥，于兹见一斑”，“到来瞻气象，果足庆平生”，他不虚此行。
可惜，乾隆皇帝不曾想到，在他身后，大清帝国日落西山，气息奄奄，他的子孙们再也不能纵马驰骋漫游王土了，再也不能风花雪月大声吟咏了。大厦将倾，一连串的战争，一连串的赔款，一连串的割地，奴颜卑膝造成的奇耻大辱接踵而至。1911年清王朝寿终正寝，1934年溥仪做了满洲国皇帝，丢尽了中国人的脸面。情何以堪，十全老人，你如何面对列祖列宗，你能含笑九泉吗？
经历了一番凄风惨雨，终于迎来了阳光高照。如今的中国，民族团结，国泰民安，一日千里，举世瞩目。醒来吧，十全老人，看看今日之中国：江山如画，分外妖娆，经济繁荣，蒸蒸日上。
逝去的历史，留下的是文化和风景。如今的跑马岭，郁郁葱葱，松柏长青，胜观峰、石幔峰、起云峰，峰峰秀丽，峰峰如画。任何一处风景没有一点文化内涵，就很难说是真正的风景，而有了文化内涵的风景如果不开发利用，不能使人怡情悦性、增长见闻，也是一种极大的资源浪费。
如今的跑马岭，利用国债资金，铺设了宽敞的登山步道，昔日的小径如今变成了通途，纵马驰骋吧，朋友。
（2003年3月）
说不尽的大禹
登封是个小地方，也不过是个县级市，但她名气大，因她境内有座嵩山，嵩山是历代帝王将相、文人学士都要前来祭祀、朝拜的地方。嵩山人最早出名的是许由，因为尧帝的拜访，但尧访许由的事儿因结局而平淡，大禹建都嵩山脚下的阳城才是轰轰烈烈、世人瞩目的大事，启母化石才是让人们刻骨铭心的事儿。
一
大禹，名文命，姒姓，是黄帝的玄孙，帝颛顼的孙子。他的父亲鲧被尧帝封于嵩山一带，人称崇伯鲧，大禹后来继任了崇伯一职。大禹出生在一个不幸的年代，“洪水漫天，嵩山尖上挂杂草”，他的父亲鲧受任于危难之间，在尧疑惑的注视下挺身而出治理洪水。但鲧是不幸的，虽然有“东方的普罗米修斯”的赞誉，但终因方法失当洪水再次泛滥而被舜帝殛杀。年轻的大禹把丧父之痛抛在脑后，接受了舜帝任命的大司空一职，安顿好老母和妻子后又外出治水。大禹这一去就是十三年，期间虽三次经过老家嵩山，但都因为公务而没进家门，现在人们还传唱着大禹“一过家门听骂声，二过家门听笑声，三过家门捎口讯，治平洪水返家中”的民谣。
三过家门而不入的故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但闻鼓饷夫、启母化石的故事也了然于胸。相传大禹为了治理洪水，三十多岁了还未结婚。有一次，他治水到了涂山，有一只白色的九尾狐狸走到大禹面前，大禹又听到涂山人在唱歌：“白色的狐狸啊多么安闲，九条尾巴蓬松好看，我的家因你治水美好而又平安，你这个未来的王子啊，和你结成婚姻将非常美满，你我的造化啊昌盛的明天，自然的法则啊人间的姻缘，不要迟疑啊就在眼前。”大禹听了这歌，明白了天意，就和涂山氏的女儿涂山娇结了婚。结婚后，就带着涂山娇回到家乡嵩山。后来家乡的颍河又泛滥成灾，大禹经过观察，认为只有凿开轩辕山，让洪水归入伊洛河，嵩山地区的人们才能安居乐业。为了迅速凿开轩辕山，大禹化为黄熊，为不让妻子知道自己变成黄熊的事，就对妻子说：“如果回家吃饭，就会耽搁治水。”因此，就与涂山氏约定，让她听到击鼓声后再来送饭。有一天，大禹在凿山时，用劲过大，山崩石飞，飞落的石头掉到鼓上“咚咚”作响，专心致志的大禹也没留意。涂山娇一听到鼓响，就赶紧把饭做好送去。当她来到轩辕山下时，看到一头黄熊在用头拱山，大吃一惊，自己的丈夫大禹原来是一只黄熊。她感到非常羞愧，急忙提起饭篮往家跑。大禹晌午时饿了，在鼓旁看到涂山娇送来的饭，预感到不妙，就三步并做两步地往家赶。快追上时，涂山娇因气急交加，在家门口变成了一块大石头。大禹想到涂山娇身怀六甲将近分娩，就对着大石头高喊：“还我的儿子，还我的儿子！”突然，“轰隆”一声巨响，这块巨大的岩石崩裂开来，他的儿子从石缝中跳了出来。大禹急忙把儿子抱起来，并给孩子取名叫“启”。后来，人们就把涂山娇变成的那块石头叫做启母石。因为夏启太小，涂山娇的妹妹涂山姚就代姐抚育小夏启，后来大禹又和涂山姚结了婚。为了方便开凿轩辕山治水，大禹又把家搬到西边。因此，现在人们把姐姐涂山娇住所后的山命名为太室山，把妹妹涂山姚住所后的山命名为少室山。
大禹治水在嵩山地区留下了很多故事，五指岭、迎春花、马蹄沟、石门沟、照爷石、景店小米、舜王访贤、禹洞休憩、禹王锁蛟、凿开秦五龙、劈开大河口、打开龙门口撤干伊阳江等，不可胜数。口耳相传的故事折射了历史的影响，真实的历史却湮没在黄土之下，让人迷离难辨。
为纪念大禹治水，赞扬大禹妻子涂山娇、涂山姚的功绩，后人修建了启母庙和少姨庙，东汉延光三年（公元123年），颍川太守朱宠在启母庙、少姨庙前又修建了神道阙，即启母阙和少室阙，她们与太室阙并称中岳汉三阙，是我国现存最早、也是仅有的三座庙阙。启母阙的阙铭记载了夏禹及其父鲧治水的故事，赞扬了启母的功绩，石阙上雕刻有很多画像，其中“大禹化熊图”、“启母化石图”最为有名，古代艺术家用阴阳相间的弧形线条突出了动态感，使人仿佛看到了一种变幻莫测的感觉。这两幅画像和太室阙上的两幅鲧画像，依然以一种守望历史的方式见证着嵩山人民对大禹的热爱。
二
由于治水的丰功伟绩和无私无畏的品德，大禹赢得了举国上下的拥戴，舜封大禹为夏伯，封地在今河南登封、新密、禹州一带，并确定大禹为其继承人，让他帮助治理天下。大禹佐政后，依然保持艰苦勤俭的本色，穿着破旧的衣服，吃的是粗茶淡饭，每天不辞辛苦地到处奔波，处理各个部落间的事情。大禹还注意农时，并根据不同的地形和物产，首次规划全国的行政区域，把全国划为冀、青、扬、豫、兖、徐、荆、梁、雍等九州，并用九州之铜铸造了分别象征九州的大鼎。“茫茫禹迹，划为九州”，就是说九州的划分，是大禹经过实地考察后确定的。舜在确定大禹为继承人十七年后而崩，大禹避舜之子商均于家乡河南登封的阳城。可是，天下诸侯和百姓都到阳城朝拜大禹，于是大禹遂即天子位，定都阳城，建立夏后国，成为中国历史上第一个奴隶制王朝的统治者。大禹建都阳城后，非常谦谨，认为自己品德不及尧舜，因而不称帝而称王。这就是后世总以禹为大禹王的缘由。大禹定都阳城十年后，东巡到会稽时而驾崩。禹死以后，把天下禅让于益，而夏启破坏了原始的禅让制，自立为王，建国号为“夏”，因此自夏启开始，中国进入了家天下的奴隶制时代。
史载“禹都阳城”，“禹居阳城”，这两句话上世纪引发了不少的争论。禹都阳城的地望在哪里？1959年，考古学家徐旭生来登封调查“夏墟”，最后他认为嵩山脚下的古阳城 “是一种普遍的说法，也是较正确的说法”。1975年至1981年，登封籍考古学家安金槐主持发掘了王城岗遗址，并发现了人牲奠基坑，大家推测这就是“禹都阳城”、“禹居阳城”的所在地。于是，考古界泰斗夏鼐先生于1977年来参加了“登封告成发掘现场座谈会”。河南省考古工作队还在告成建设了古阳城陈列馆，展览王城岗遗址和东周阳城遗址出土的文物。但王城岗遗址太小，很难使人都相信这就是“禹都阳城”。1996年至2005年，中华文明探源工程与夏商周断代工程又在王城岗继续考古发掘，发现了一座面积近30万平方米的大城址和新的实物证据，夏商周断代工程委员会的专家们兴奋不已，根据出土文物和碳十四测年以及城址的地望，结合多学科的科研成果郑重公布：王城岗城址是公元前2070年左右的夏代初期都城“禹都阳城”。
三
嵩山不会忘记大禹，嵩山地区的人们更承袭着大禹的文化基因。启母石后万岁峰的山崖上，有一处长方形的石痕，人们传说是上天为表彰大禹治水有功而给大禹刻的石匾，石匾东面还有一处红色石痕，仿佛大禹手执治水工具英姿勃勃地屹立在那里。从嵩山世界地质博物馆东望虎头峰，山体仿佛大禹气定神闲地坐在那里，以防颍河蛟龙再次作乱。这些遗迹都充分说明嵩山永远铭记着大禹这位治水英雄。这些如果有演绎、想象的成分，那么民风民俗则是真实地反映了大禹的影响。在嵩山地区，人们把大禹当作三官之一的水官，并且敬奉在中间位置，地位高于天官尧和地官舜。当拿起筷子吃饭的时候，人们就会想起大禹的发明；当闹洞房的时候，人们就会想起大禹新婚燕尔的情景；当正月十五挂灯笼的时候，人们就会想起大禹挑灯夜战治理焦河的精神；当喝小米汤的时候，人们似乎就会看到大禹治水时挥汗如雨的情形；当春节玩社火独角舞的时候，人们仿佛又回到了大禹治水成功后先民们载歌载舞的时刻；当跷起二郎腿时，人们就会想起大禹身先士卒和老百姓一起挖土凿石的故事。相传为了治水，大禹腿上的汗毛都被泥水磨光了，累得膝盖硬得弯不下去，坐下去也只能直直地伸着腿，他的脚板上结了一层厚厚的茧子，五个脚指头都并不拢。所以后来大禹走路的姿势有别于常人，后世的道士们作法事时的踏罡步斗，因是模仿大禹而被称为“禹步”。“三过家门而不入”、“乘龙快婿”、“一言九鼎”、“匾挂石崖”等更成为嵩山地区人们的口头禅。
大禹根在嵩山，家居在嵩山，治水在嵩山，建都在嵩山。他劈九山，通九泽，决九川，治服了洪水，使华夏民族躲过了一场空前的浩劫，《左传》曾记载说，东周时刘定公至颍，曾盛赞说：“美哉禹功！明德远矣。微禹，吾其鱼乎！”是啊，如果没有大禹，我们恐怕早就成为鱼类了。因此，周恩来总理、温家宝总理都称赞大禹是我国第一位水利专家，也就是顺理成章的历史评价。大禹以民为本、公而忘私、不畏艰险、以身作则、敬业奉献的精神，已成为我们民族精神的内核，已成为我们民族的集体基因。
四
说不尽的大禹，说不尽他的故事，说不尽他的功绩，说不尽他的影响。在我们瞻仰古阳城陈列馆内大禹的画像和嵩阳书院道统祠内的大禹半身雕像时，我们可以自豪地说，大禹是嵩山的英雄儿女，也是中国历史上第一位真正的民族英雄。
（2006年9月）
少室观岩
乘坐少林索道上山，转首回望，少林寺隐映在翠柏之中，钟鼓楼偶露峥嵘，宣示着它一千五百年的历史，五乳峰连绵起伏，诉说着它被当今旅游大潮遗忘的孤独。仙女潭飞瀑则无所顾忌地奔腾着、喧哗着，全然不知忧郁和悲伤。钵盂峰、炼魔台一闪即过，石笋峰、石城峰突兀而来，即令一瞬间，红叶却使它们脸庞彤红心跳加速。御寨山像一尊卧佛，悠然地躺在那里，任白云飘浮，任鸟儿远飞。石笋峰腰部有一突出的岩石，极像菩萨打坐，遥望西天，望洛峰顶的那只石猴依然无奈地蹲在那里，乞求着上天的保佑。
走下索道，直奔文殊洞。文殊洞比达摩洞稍大，文殊菩萨、观音菩萨、普贤菩萨端坐在那里，等待着游人的供奉和施舍。文殊菩萨何时光临这里修行，史不见载，登封人则称此洞为放光洞，说它晚上会放出夺目的光芒，定睛细观，青幽幽的洞壁亮闪闪的，近看则有水晶石不甘寂寞地挤出岩缝。洞口有一块木牌，上面介绍，唐代尉迟敬德曾率兵在这里挖过银子，洞可能是当时所凿。
出洞来到分水岭，我又一次仔细地观察望洛峰，岩壁陡立，犹如刀劈斧削，我实在找不出更好的词汇来描述。正在沉思，可能因了佛祖的点化，我突然顿悟，这岩壁不正是壮观的千佛岩吗？你看，观云海的猴子不见了，它已经幻化成了一尊菩萨。文殊洞正上方的稍微突出的岩石，也好比三尊菩萨并肩而坐，那道道蜿蜒的水痕，使岩壁不再那么平直，每一处稍稍突起的岩棱，都好比一尊佛像，它们使峭壁有了无限的生机。少室山因有千年古刹、禅宗祖庭少林寺而饮誉，但在世人眼中，中岳庙常年祭祀的太室山自古以来总高它一头，不免使人遗憾。
面对巉岩，我感慨良多。“壁立千仞，无欲则刚；海纳百川，有容乃大”，只能是林则徐式的自我安慰。君不见人们的欲望都在疯长，对金钱、对美色、对权力、对华屋、对豪车的追求已使一些人达到了丧失良知的地步。而现世的良知已很难用语言来表达，报应只是佛经中的一个词汇，早已被一些以“唯物论”标谤的人扔进了历史的垃圾堆，“欲胆包天”的人们现在还有谁相信它呢？君不见，为了满足自己的欲望，有些人是无所不用其极，偷盗、投毒、雇凶、贪污、贿赂、抢劫、杀人，不惜铤而走险；吃拿卡要、请客送礼、身体交易，串门骑驴，有啥仗啥；跑官、买官、下跪求官、做干儿子换官，哪怕自取其辱、出卖人格也在所不惜。不满足欲望誓不罢休，所用方法五花八门，令正直人士咋舌不已、目瞪口呆。溜须拍马成了时尚，权钱交易成了准则，升官发财成了理想，这样的社会，你想洁身自好，出污泥而不染，你想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你想举世皆醉我独醒，举世皆浊我独清，无异于痴人说梦，还要遭受冷落、歧视、漫骂、污辱，说轻了你是假装正经，狐狸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酸，说重了你是神经病，是白痴、是傻瓜。
这也许是佛的罪过。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佛门可能成为作恶多端者的藏身之地。造浮屠是功德，建寺庙是功德，捐钱也是功德，任何人有钱就可以成你的功德主，你都可以保佑他们，你简直成了他们的庇护神。好人无端丧命，被美其名曰“上西天”，也没见你让他轮回。口唱“阿弥陀佛”，多有不轨之徒，也没见你如何惩罚他们。看来世上六根不净之人，只要有钱，只要脸厚，都可以得道成佛。佛啊，但你又为何总让英雄牺牲后才成名，像孔繁森、谷文昌，总让忠烈死后若干年后才被正名、旌表，像伍子胥、岳飞。
面对危岩，我理解了五乳峰的孤独，站在人们背后，你只能当做陪衬，眼巴巴地看着人们踩着你的肩膀平步青云而无可奈何。面对峭岩，我看透了石城峰、石笋峰的城府，欲望满足时的霎那脸红，只是良知的回光返照，依然我行我素，装出一副正人君子的嘴脸。面对陡岩，我向往着御寨山的陶然，仙女潭的快乐，做不成佛教徒，还是做一介酸儒吧，“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先圣继绝学”，虽难为，还要为所欲为，勉力而为。
（2000年12月）
寂寞的法如塔
你孤寂地站在那里，一站就是千年。
因为你没到塔林去凑热闹，很少有人知道你的身世，甚而一些赖你荫庇的人也不知道他们的村子为何名叫塔沟。因你处在高岗，又被树木遮掩，每天熙熙攘攘的游人从你身边走过，基本觉察不到你的存在。不必自暴自弃，你的寂寞缘于你的主人——法如。
法如，唐代著名高僧，因各种原因，一半被历史压成薄纸，叠藏在少林寺的史籍里，被研究少林历史的人阅读；一半以砖塔的形式屹立在少林寺东面不足千米的地方，被寺僧和居民阅读。有的人读懂了，惊叹于法如对少林的贡献；有的人没读懂，只把你当作嵩山地区的一座孤独的古塔。
还是让我们还原法如的历史真貌吧。达摩传法慧可后，就离开了少林寺，不久就因被人下毒寂灭于禹门定林寺。为弘扬大乘佛法，二祖慧可也北上到当时的都城邺城传法，同样也遭到了被人斫臂的厄运。因此，禅学重心不断南移，三祖僧璨、四祖道信、五祖弘忍，都没有在少林传法。五祖弘忍在蕲州东山大开法门，神秀、慧能、道安、法如等都参拜其门下。在那场弘忍要求作偈表达自己对禅法见解的考核中，道安和众僧一样推美于神秀，并自动避开这场风波而北上嵩山，结果慧能因比神秀见解高明而得到了衣钵真传。法如当时的表现无史据可查，可能是不想毕露锋芒，也可能当时不在东山，总之是默默无闻，不见经传。弘忍之后，禅宗衍分为慧能的顿悟和神秀的渐悟南北二宗，慧能的弟子神会通过不懈努力使得唐王室楷定法门宗旨，尊慧能为禅宗六祖，为南宗争得了正统地位。而神秀及道安也都受到了唐王室的礼敬，“待以师礼，钦重有加”，就连神秀的弟子普寂、义福也成为“三帝国师，两京法主”。法如在弘忍灭度十六载后，北游中岳入居少林寺，“处众三年，人不知其量”，垂拱二年，四海标领，僧众集少林精舍，请法如讲法，法如“谦退三让，久乃许焉”，“以一印之法，密印于众意”，自后法如频诲学人，再振玄纲，光复正化，在佛门赢得了崇高的地位。《皇唐嵩岳少林寺碑》中记载：“复有大师讳法如，为定门之首，传灯妙理。弟子惠超，妙思奇拔，远契玄踪，文翰涣然，宗涂易晓。”可见，法如在唐朝时就被公推为“定门之首”，成为了禅门领袖。
但是，因神秀、普寂、道安在嵩洛地区影响太大，神会又积极为慧能争正统地位，不事张扬的法如虽有“守本全朴，弃世浮荣，谦让之德，贤士之灵也。外藏名器，内洽玄功，庶几之道，高遁之风也。对问辞简，穷精入微，出有之计，解空之围也。权智勇略，能建法城，安人之友，师者之明也”的美誉，但他不与师兄争锋，不与师侄为难，自退幕后，甘作人梯，不以名分为重，再加上过早圆寂，他的弟子惠超有才而无社会活动能力，法如大师遂不为世人所看重，渐渐湮没于历史的云烟之中而无闻于俗人。
历史就是历史，虽没有给法如显赫的地位，但也留下了雪泥鸿爪。《唐中岳沙门释法如禅师行状》中说：“天竺相承，本无文字，入此门者，唯意相传……南天竺三藏法师菩提达摩……入魏传可，可传粲，粲传信，信传忍，忍传如，当传之不可言者，非曰其人，孰能传哉。”这段碑文，堪为定评，直接将法如定位于禅门六祖，虽有对灭度者的溢美，但也绝不会太离谱，不然撰文者何以立身处世。试想弘忍高足众多，又同为六祖之列，但在唐玄宗时就先期获得“定门之首”好评的唯有法如，慧能被尊为六祖则是唐肃宗在位期间。
因此，相对而言，法如应是少林寺正宗的禅宗六祖。只不过后来南宗禅入主少林之后，因门户之见而排斥法如，正如达摩的光芒淹没跋陀一样，慧能的光芒淹没了法如，法如也就自然声名难彰了。法如的弟子在少林寺东为其造塔，后来大多高僧却起塔于少林寺西而最终形成塔林。法如塔也就显得茕茕孑立，形影相吊，和寺院周围其它塔一样，自然成了塔林的陪衬品。
生前不事张扬的主人，灭度后让你倍受委屈。不过，这样的日子不会太多了，按照清华大学的规划，你将担负展现禅宗发展史的重要职责，你的本来面目将得到强化，将为禅宗六祖的纷争做最佳的诠释。随着少林景区建设步伐的加快，你将作为一个重要节点为游客所青睐。那时，你就不会再感到孤独了。
“我师利见，动寂无方……遗功罔极，日月齐光”，我们期待着你作为一个智者，拥有一颗禅心，让大家无所疑而来，有所得而去。
（2006年9月）
寻找龙赠泉
嵩山的泉太多了。嵩山的泉几乎都有传说，好像泉是为了传说才喷涌而出的。随着泉的喷涌，传说也汩汩流进了人们的心田。
从前有很多游历嵩山的文人学士，他们敏感的诗情，常常因了惊羡嵩山的泉而喷涌，于是他们就写下很多关于泉的诗句。“一泓清可怜，春绕箕山足”是桑调元赞美洗耳泉的，“至今卓锡地，莹彻有遗泉”是杨奂称颂卓锡泉的，“松偃前朝旧，泉流太液初”是王应鹏描绘太乙泉的，“高步登天池，灵源湛然吐”是欧阳修赞誉中天池的，“逍遥楼上望乡关，绿水泓澄云雾间”是宋之问推美菱镜泉的，“泠泠云外泉，的的岩光入”是梅尧臣是描写天门泉的。而那泓最具神话色彩的龙赐泉，顾嗣立是这样描述的：“龙泉迸石出，滴沥清池泻。风动白莲花，澹香消永夏。”时值盛夏，还是龙赠泉更能得到人们情感上的亲近。于是，我决定去寻访龙赠泉。
寻找龙赠泉，是经历了一番艰辛的。在会善寺后的密林中蜿蜒，人淹没在柏树的海洋中，总是试图寻找洇湿的地方。湿润的泥土应是山泉的滋养，觅到黑洇洇的地方就喜不自禁，不由分说，披荆踩棘过去，见到的大多是乱叠的山石缝中渗沥而出的几滴，总是见不到喷玉扬波的那泓清泉。几番折腾后，想到能坐在山泉边，看泉水汩汩而出，再掬一捧品饮，那种享受该是妙不可言。因此虽灰心而没有丧失信心，蓦地想起《说嵩》中有“泉之上，曰耿公龙王庙”的记载，于是就决计钻出林海，居高望远，只要看到龙王庙就可大功告成。离开崎岖的林间小径，向上攀登，气喘吁吁之际，猛一抬头，看到突兀的山石，从北侧抠着石棱，踩着雨水冲蚀出的石波痕，心惊胆战地爬上了大石头。举目四望，绿油油的一片柏林，除了一些山石偶露峥嵘外，丝毫难觅龙王庙的踪影，只好望林兴叹：“山深林密兮，小庙之不见；鸟鸣虫啾兮，心情之不愉；下山返程兮，难觅龙赠泉；复得闲遐兮，重来续泉缘。”
循着柏树的间隙，又回到了坎坷的山路上。劳而无功，折戟而返，总自感不很光彩，因此就不时用眼睛在密林中探询。在一拐弯处，有一行不甚明显的脚印通向岩根，就抱着庆幸的心理追随过去，走出五六十米，西边隐约有块灰色巨石，定睛注视，竟是一堵墙壁，走近了，终于发现刚才引颈寻觅未果的龙王庙。顿时，“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的欣喜，使得急促的喘息和浃背的汗流止住了，心头的阴霾和不快也随风飘散了。
古朴的龙王庙不大，但年代却已久远。青砖砌墙，白灰勾缝，砖券圆窗，都是最好的注释。走进去，龙王威严而不失亲和，“有求必应从无虚，能降甘露救生灵”，对联虽不工整，倒也点明了龙王爷的职能。选择龙赠泉，也因了对那个古老的传说发生的兴趣。传说唐代时，会善寺有个晏公和尚，讲经委婉动听。有一个炎热的暑天，他正在讲述《法华经》，有人抱怨饥渴无水，晏公早知听众中那个相貌奇异之士就是附近的龙王，于是他就走到龙王前，深施一礼，求他解僧众乏水之困。龙王走至后山，用脚一跺，一股清泉即汩汩而出。自此以后，人们就称之为龙赠泉。
围绕龙王庙走了一周，前后皆未见泉眼，在庙前高台下山沟内侧耳细听，有淙淙水声，又见砌有水泥池，接有引水管，泉水不及喷涌已导入管中了。喷珠吐玉的泉眼、清澈见底的山泉早已成了绝唱，这些原本激发诗情的风景，竟荡然无存了。如果不是这次寻找，我真的不会相信龙赠泉就这样无声无息了。失缺了诗意，龙赠泉的泉眼只能在我心中翻滚；失去了载体，龙赠泉的碧波也只能在人们传说时荡漾。
坐在泉边，想起顾嗣立描述龙赠泉的诗句，但因体悟不到“风动白莲花，澹香消永夏”的意境，我也自然觉察不出那份本应沁入肺腑的清凉。这次寻找，身处固体水库中的龙赠泉的这般景象，对心情是一种严重的冲撞。我反复估量我走过的每一步，我反复思考原本灌溉用的水库一座座成了城市人的“大水缸”，我反复回忆黄河的断流和淮河的污染，我生怕那句广告语“世界上的最后一滴水将是我们的眼泪”变成现实。公园里的音乐喷泉虽然给予了我们视觉和听觉的冲击，但它有山泉的清纯、有“叮咚”的清脆吗？
龙赠泉不能仅停留在我们的记忆中，为了使龙赠泉神奇动听的传说世代流传，为了不使地下水位继续下降，为了不使工业污水毒害人类，以后我们节约用水好吗，我们合理用水好吗？
（2005年5月）
从花峪到龙池
习惯了人间按部就班的节奏，于热烈中萌生出感受“世外桃源”的情愫。兀立的山，渺小的人，行走于蜿蜒的河道上，领略沿途的青山绿树，驻足莹彻一碧的潭边，或者气定神闲地观赏五彩斑澜的河石，或者和正在浣洗的农妇、锄玉米的老农攀谈，我都感知到一种直入人心的震憾，都真切地为嵩山有这样一个山青水秀的所在而兴奋不已。
美丽的花峪河向我们敞开了怀抱，挺拔的五指岭引领我们不断向前。潺潺的流水，绚烂的河石，直视无碍的游鱼，使我们偏离了河边的马道，脚踩细石粗沙，攀爬危石险树，在跳跃中完成了一天的行程，在欣喜中浏览了无限的美景。奇峰、碧潭、巧石、飞瀑，使我们收获了无穷的乐趣，忘我、兴奋、惊叹、诗情，勃发出我们观山赏水的天性。
静对四围的群山众峰，你会深切体味到嵩山之美的多样性。绿树葱笼的柔情绰姿，童山濯濯的气宇轩昂，富含硅石的刚强无畏，蕴藏铁矿的红光散发，有名字的引发遐想，无名字的不乏神秘。庙坡山、罗长阳山、国公岭、虎头山、白尖寨、五指岭，令人目不暇接，而“梦笔生花”、“天狗吠日”、“乌龟探海”、“观音下凡”、“五指并立”、“虎啸南天”、“定海神针”、“岳母刺字”，更使人浮想联翩。最让人称绝的是那红色的山体，远看彤光四射，令人晕眩，近看累卵蚁集，使人浩叹，不知是关公英气逼人，还是西天如来法力无边，这些河卵石紧密团结在一起，设计塑造出了独特的山体，毫无禁锢、自由自主的向世人宣示着合作精神，同甘共苦、锲而不舍地向世人展现着自己的风采。也正是这些奇峦秀峰组成了鬼斧神工的一幅画卷，大气磅礴中透出精描细绘，笔墨酣畅中不乏画龙点睛。
山不在高，有水则秀。花峪河是双洎河的源头之一，她展现给我们平和含蓄的一面，中间一段作为登封、新密的界河，更使她多了一份恬淡的风韵。没有山洪暴发的汤汤急流，时隐时现的流水汇聚成潭，黑龙池、黄龙池、背影潭是最著名的。人们也赋予了潭水神奇的传说。黑龙池是陡峭峡谷中的一个深渊，当地人也少有身临潭边的，人们对它甚是敬畏，视它为阴府，据说连龙王也要请人帮忙才能安居。黄龙池是黑龙池水飞流而下形成的，那透明的飞流一落入池中就变成浑黄，极其耐人寻味。背影潭是花峪河遇到山崖阻挡所形成的，潭边的奇石五彩斑澜，那是北英和龙姑驱赶妖魔的宝物。而我最欣赏的是仙浴潭，仙浴潭是同行的诗友给起的名字，潭周围的石头都有名号，“孙悟空”、“二郎神”、“阿弥托佛”、“太白金星”、“托塔李天王”，这些鹅卵石凝结而成的花砾石在展示形态各异时，在享受完全自由时，在追求特立独行时，形成了完全统一的风格，给仙浴潭注入了鲜活的靓丽碧波。这些潭水不仅为花峪河增添了无穷的魅力，也堪称花峪河谷这道风景优美画廊里的神来之笔。
徜徉在充满质感的山光水色之中，一种在人间遍寻无踪久觅无果的乐趣，竟充盈在这层峦叠嶂之际，弥漫于这深沟大壑之间，植根于这危崖褶曲之上，浓缩在这天工造化之中。徜徉在布满诗趣的山石河潭之间，不时有种超然物外的东西呼唤着我，如同阵阵强劲的音符撞击着我的心房，时刻让我与陶老夫子深切共鸣，心有戚戚。山水和谐的花峪河谷，早就享有“中州桃花源”的美名，久久的向往化为赏心悦目，我的青睐，我的愉悦便流露成了如下的诗句：
“浮戏丽中岳，碧潭镶深涧。翠峰凌峻极，奇石亦秀峦。龙池和背影，逍遥任云卷。诗情趣何长，青山看不厌。”
（2005年8月）
两访将军墓
一
偶然的因缘，我和一位定居石道、不知姓名的古代将军互通心曲，他邀请我在百花争艳的春日和他会面。满坡满沟的杏花、桃花、梨花、连翘花是他热情的寒暄，粉红、金黄、洁白、翠绿的范爻、吕沟村是他灿烂的笑容。山顶的小庙是他佝偻的身躯，临风而立的他热情招手，我和文友不由加快了脚步。
登山的过程没有悬念。令我们震惊的是他的居所被破坏的惨象，房顶被揭，墙壁洞穿，目不忍睹。没有华表神道，没有石人石马和石羊，就是一抔黄土，静静地堆在山顶上。这就是将军墓？我们将信将疑地察看，土质、土色、土层堆积都印证了山下老农的指点。
一番无言相对后，将军就感伤地说起了他的经历。朱洪武为寻找其未婚妻马腊梅，派他来嵩山寻访。临行前，军师告知他，马娘娘的栖居之地的特征是“斜丝墙，活兽头”。他就据此寻找，磨破了嘴，跑细了腿，但天天无果。他无颜回去交差，终日愁眉不展，急火攻心，衣衫褴褛的他最终倒下了，倒在了这贫瘠的山脊上。几百年来，不断有人来造访他，但眼神都是觊觎和贪婪，一次次的骚扰，一次次的盗挖，使他不得安眠，他已经身心憔悴。听完将军的诉说，我心潮翻滚，百感交集。在我们的好言劝慰下，他倒也宽心了不少。有朋自远方来，他主动陪我们顺山脊东行，给我们指点了山南麓的郭沟、杨家门、郝沟，给我们指点了北面的牛岭头、红石寨。然后，目送我们下山。
二
下得山来，到农舍讨碗凉水，一饮而尽后，便和老农们又谈及将军。老农们滔滔不绝地讲起将军访娘娘的传说，最后，一位老人说将军墓西一石头上刻有谁也不认识的字。这极大地激发了我和同伴的兴趣。冥冥之中，我感到将军有什么难言之隐，还有话要对我说。我们也觉得意犹未尽，于是又折身上山。
到山顶后，我匍匐在地，感谢他对我的信任。在他的指点下，我找到了那块面积仅一平方尺的刻有文字的石头。我端详了半天，同伴研究了半天，我们只认出隐隐有“五、二、十”等几个字，可和其它字、画组合起来，又什么字都不是，倒像道士画的符箓。正在纳闷，从郝沟上来一个小伙子，说西边还有一块石头，上面刻有日、月等图画。我们恳请小伙子带路，寻寻觅觅，历经周折，终于找到了那块石头。上刻两条直线，两条曲线，一个大圆，一个半圆，一个月牙，一个小圆，小圆内还有一点。审视了半天，苦苦思索也不解其意。这是先民们留下的天文记录，还是古代的图画文字？这块石头上所刻图画要比前面石头上所刻文字要久远得多。
是谁凿下了这些神秘符号，是他吗？这些符号意味着什么，是他的护身符吗？我回首凝望将军，他只是摇摇头，并没有深不可测的神情。看着我们百思不得其解，他微微地笑了，淡淡的。然后，他说，为寻访娘娘，我没解开军师的话，这些年来，我也不愿再费心费力地琢磨世事了。
一语点破梦中人，有些事情是不必深究的，过于执著，是要被世人讥笑的。“任何事不要急于发表自己的看法，对于人情世故，即使有所参悟，且莫匆忙说出。生前，我是失败者，现在，我是弱者。纷繁社会，世人不会同情弱者和失败者。”临行前，将军才道出肺腑之言。
三
周围的山头都没有具体的名字，独有此山因人们为他建坟墓于其上，得名将军墓山。将军因寻访娘娘无果，而愁死在此山上，给后人留下了一个充满叹息的传说。因墓地屡被盗挖，将军被折磨得没有了脾气，这从他和我交谈时的神情就可看出。
将军生前活得太累，为对皇帝的忠诚所累，为自己的职责所累，这本无可厚非。将军是个诚实的人，是个忠于职守的人，是个为工作不惜身家性命的人。他不愿撒谎，他也不愿因未完成任务而乞求得到原谅。他有自己的做人准则，要对得起国家的俸禄，要对得起上司的信任，要对得起自己的良知。将军的人格是高大的。
将军身后不得安宁，因为有些人太相信“马无夜草不肥，人无外财不发”。现在这个社会，金钱对某些人实在太重要了。有了钱，就有了为所欲为的资本；有了钱，就可买到自己想要的东西。我十分理解他们想迅速发家致富的迫切愿望，理解他们充分享受人生的心理，但他们的行为实在荒唐可笑。将军墓不断被盗，只要看着像是古墓的土堆都有人趁漆黑的夜晚挥锹不止。前段时间有人为寻觅国民党军官留下的金条，晚上偷偷在将军墓下半山坡月牙石下挖来挖去，除却石块和杂有草根的土，他们会挖到什么呢？
人不能做金钱的奴隶，那会泯灭自己的本性。人不能为满足自己的私欲而干盗墓之类伤天害理的勾当，那会遭到天遣而堕入三恶道。
不知不觉，我又犯了妄语的戒，忘记了将军的告诫。别了，将军，请受我一拜！
（2006年3月）
遥望白坪
不知道是一种什么样的魅力诱惑着我的眼睛和思想。
我不止一次地走进历史的岁月，站立在嵩山之巅，激动不已地遥望白坪，遥望白坪的山寨和窑洞，遥望白坪的过去和未来。
是小时候爷爷讲的“住伊川，吃登封，大炮一响白栗坪”的故事吗？是家乡和白坪同属革命老区那种鲜红的颜色吗？是我对英雄的崇拜思想还是对人生理想的渴望？
遥望白坪，透过曾被山风吹拂过的黑夜和黎明，我听到了许多悲壮慷慨的回应。山西泽州府高平县一位老汉，担着全部家当风尘仆仆地走进了这个山窝，种下了许多白栗树，从此这个地方开始叫白栗坪。清朝中叶，东金店张姓老人担着孩子无奈地走上了小洪寨，至今这个山寨仍是我们登封最高最偏僻的山村。从他们的斜长的背影里，我读懂了水深火热的岁月和不堪回首的苦痛。
遥望白坪，透过曾被山歌鼓舞过的街巷和山路，我听到了许多用信念浇灌的故事。皮定均、徐子荣肩负着党的瞩托，怀着炽热的理想，率领豫西抗日先遣支队，从太行山出发，越过黄河，来到了这箕山腹地。他们点燃了抗日的烽火，驱散了黑暗，又把火种撒遍了豫西大地，使白坪成为当时全国十九个抗日根据地的圣地之一。为顾全大局，和平建国，随皮部南下的白坪优秀儿女高林书、刘保定、李明义、梁二虎等又把青春和忠诚铸进了共和国的黎明。从他们高大的身影里，我读懂了坚定的信仰和高尚的灵魂。
遥望白坪，透过被山林覆盖过的村寨和小河，我看到了许多淳朴厚道的山民。高大娘走进窑洞，用仅有的白面为皮司令烙馍，嘱咐他们赶快躲过日伪军和土匪的合围。刘老汉几十年如一日奋战在荒山坡，把濯濯童山扔在了他的背后。老百姓挥汗如雨，使券门水库碧波荡漾，如今众乡亲又慷慨解囊，使券白公路畅通无阻。从他们忙碌的身影里，我读懂了富国强民的愿望和孜孜不懈的追求。
遥望白坪，穿过岁月的苍茫，我看到那一串串艰苦卓绝的足迹，就像《黄河大合唱》那般激昂，那般高亢。遥望白坪，穿过七月的绚丽，我看到那一个个勤劳致富的身影，就像《走进新时代》那样欢快，那样嘹亮。
遥望白坪，我高举起猎猎作响的愿望，寻觅着理想的轨迹，我心海里的敬意空前澎湃激荡。遥望白坪，我吟咏着七月的诗歌，回味着祖辈的传说，我迈着矫健的步伐，坚实地走在未来的大道上。遥望白坪，其实，我的心早已把白坪的山川描绘成了锦绣的诗章。
（2004年9月）
那山，那寨，那花
那山，那寨，对于我来说是陌生而神奇的，因为陌生，才有了登山访寨的兴趣，才见到了那陌生而神奇的野花儿。
那山是小熊山，最初知道她，是缘于从事登封旅游教学。中岳三十景中有“熊山积雪”，我一直以为熊山在大金店和送表交界处，从登封城看，那也是狼奔豕突呢。知道小熊山在白坪，是因翻阅清人景东旸的《说嵩》。《说嵩》中记载：“箕之西曰小熊山。山有二洞，曰前乳洞、后乳洞，以产钟乳名也……山之落，曰白栗坪。”小熊山，现在人们俗称小红寨。
那寨就是小红寨。从前一直认为小熊山上即使有山寨，也只是一段石砌的寨墙而已。农网改造时，《登封时报》报道，投资二十七万余元才给登封市最高的山村小红寨架上电，才知小红寨还是一个村名，是比唐庄塔水磨海拔更高的一个山村。
麦收时节，我们一行三人去小红寨访问。坐着“跳舞”的汽车到了白坪，顺着白坪至徐庄的公路径直上山，不时向路边割麦的老农询问收成并打听路径。看来，山上有树的地方，就是我们此行的目的，就是我们向往已久的小红寨。离开公路，没有再走去小红寨的盘山沙石路，而是沿着崎岖的山路，经过楸树岭、寨东村，就到了一处视野开阔的高岗。在树荫下休息时，已看到小红寨的寨门啦。虽然，东西两边山沟风景优美，虽然寨门东边也住有人家，但我们已迫不及待了，就奔寨门而去。
寨门没有想象中的高大雄伟，但观四周山势，的确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寨门和门洞全由石头垒砌、券拱，左右仔细观察，没有见到游人题记，走出门洞，仰望寨门，隐约发现有“天雄寨”三个大字，看来小红寨真是俗名。“天雄寨”，多么大气，多么磅礴的名字啊，一听就令人产生雄伟壮观之感。你看，她北望嵩山颍水，南依大熊山，西有蜜蜡山屏蔽，东北有箕山拱卫，远非箕山上的望嵩门可及。现在为方便山民出入，在寨门北面和东侧劈山炸石，修了一条沙石路，绕过了寨门，使寨门不再具有门户的作用。
漫步小红寨，层层梯田连成一片，麦子青中泛黄，和山下热闹的收割场面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村子里有平房、瓦房，每座庭院都被树木所遮掩，村外还有废弃的土窑洞，新旧民居差别之大，令人感慨万千。除房前屋后，山上少有树木。村西山坡上有很多水池，有大有小，有方有圆，最大的水池水色碧绿，有腥臊气味，想必是村人饮牲畜的地方，最高处的水池水很清澈，我们几个下去洗了洗，事后非常后悔，因为它是村人从前的主要饮用水源，现在天旱时，人们还来这里挑水。山坡上很多石头都泛着金光，风珏说，这硅石含硅量很高，满山石头都是宝。
最令我惊异的是，山坡上，田地边，到处生长着一种鲜花儿。走近了，这花儿有的含苞怒放，有的半枯凋零；有的鲜红如火，有的红中透白，有的粉白泛黄。这样的花儿，在嵩山其他地方没有见过。风珏说，那是野刺玫。而野刺玫嵩山上很多，我不认为她是一般的野刺玫，我想她是不是少有人见过的中原花卉三绝之一的嵩山碧色玫瑰呢？你瞧，她根茎比野刺玫粗壮，花朵比野刺玫硕大，颜色比野刺玫鲜艳，嗅了嗅，香味还比野刺玫浓烈。如果这真是嵩山碧色玫瑰，那就是小红寨之福呀。正在思忖，一位中年农民扛着锄头走了过来，于是便问：“同志，哪是什么花儿？”“尖尖苔儿。”“这花的学名是什么？”“谁知道，反正刚发芽时，小孩儿们就掐着吃，甜丝丝的，现在不能吃啦，像葛针一样扎手哩。”
见话儿投机，就坐下和他聊天。从他口中得知，小红寨村大多数人姓张，是他老老祖爷那一辈从东金店周庄迁过来的。原来，他祖上吸大烟把家产吸完了，就担着几个儿女上山给人家大户家种地，在近二百年的时间里，人丁不断繁衍，就形成村落，后来又建了东西寨门，我们见到的是东寨门，西寨门已不存在了。“我们村在生产队时是有名的红旗队，最多一年向公家交过八千多斤粮食，当时队长是张文现，人家思想觉悟高，还当过学用报告团成员出过省呢。但也因为这，我们队比平地公粮还高呢。”“费改税后，你们一口人一年交多少钱？”三十多元。”“中央要取消农业税，五年后就不用交了。”“太好了，还是上级体贴百姓。”“村里共有多少人？”“有一百六十口吧，人是越来越少了，闺女家嫁下去了，小伙子娶不下媳妇招下去了。”“村里有学校吗？”“以前还有个老师，现在也没学生啦，学校就合到楸树岭了，也有的学生到山下亲戚家上学。”心情愈来愈沉重，就赶紧致谢告别。
没走几步，见一位老人坐在路边，心想山上空气好，村里人应该都很长寿，于是就又和他攀谈起来。“老人家，今年多大岁数啦？”“虚岁七十。”“村里人都很长寿吧？”“唉，山里人出力大，活不了多大岁数，东头两老婆年龄最大，八十多了。” “村里共有多少地？”“将近二百亩，种着少着。”“怎么会少呢？”“一下大雨，就把一些小块地给冲毁了。”“收成怎样？”“还可以，山上地打头重，好地一亩地能打千把斤麦，一般地也能打五六百斤麦。”这话算是我们今天听到的最令人乐观的话，正说着，一个小女孩背着书包朝西走去，老人说，这女孩要从西寨门下山到石门村她姑家上学。
看着小女孩的背影，看着地边的尖尖苔花儿，我不禁陷入了沉思，思考这高山之上村寨的未来。有肥沃的土地，有勤劳朴实的山民，有通往外界的大路，有年轻的下一代，有生机勃勃的鲜花，小红寨的明天应该更加美好。这里的硅石只要得到利用，这里的土地只要退耕还林，这里的鲜花只要得到培育，这里的乳洞只要得到开发，把小熊山建成花果山，把小红寨开发成生态旅游区，把尖尖苔花做成一项大产业，小红寨的命运应该得到改写。谋事在人，成事在人，但愿小红寨人走下大山，用科技的力量把握自己的命运。
要离开了，我又猛吸了一口清新的空气，又深情地看了一眼蓬蓬勃勃的尖尖苔花。别了，这山！别了，这寨！别了，这花！我还会回来的，我还会回到这神奇而熟悉的地方的，我还会回到这方净土、热土、乐土的。
（2004年5月）
我朝圣，因为我懵懂 风，如此柔和，如此煦暖地吹拂着我的脸庞；天，如此炎热，炙烤大地的同时也蒸发着我的汗液；就在这样的时节，就在岁月又一个甲子轮回之时，我，怀着朝圣的心情，步匆匆、意切切地走进了这宁静的地方，走进了激情澎湃的岁月。翠柏掩映，青松葱茏，我感受到了烈士们的浩然之气，懵懂的我犹如做了错事的孩子，显得有点不知所措，急忙俯身深情三拜。恍惚间，我的思绪穿过六十年的历史隧道，走进了那段战火纷飞的难忘岁月。你们从毛主席身边走来，你们从太行山走来，你们机智地跨过了黄河，你们勇敢地翻越了嵩岳，你们在这里点燃了抗日的烽火，建立了以箕山为中心的豫西抗日根据地，救民于水火；你们开展了减租减息的倒地运动，解民于倒悬。你们在这里经受了三十多次战火的洗礼，歼敌三万多人，你们血沃豫西，忠骨与嵩岳同在，永垂不朽；你们气壮嵩颍，英名如颍水长流，万代流芳。碑刻林立，坟丘历历，我仿佛听到了那隆隆的炮声，懵懂的我试图在这里捡拾到几枚历史的弹壳。甫到登封，你们就夜袭飞机场，解救了两万多名民工。攻打东金店时，三十五团的战士们英勇冲锋，前仆后继，姓杨的战士负伤了，姓任的战士又冲了上去。三元血战时，战士们在枪林弹雨中奋勇搏斗，可歌可泣，黄排长牺牲了，王福、赵排长毫不畏惧地端着刺刀继续和敌人搏斗。荟萃山战斗中，那位黄河北的战士身负重伤；卢店战役中，又一位黄河北的战士倒下了；攻打南寨沟伪登封县政府的战斗中,三十五团的战士牺牲了。他们有的留下了姓名，有的留下了籍贯，大部分什么也没有留下。为了顾全大局，皮徐支队中原突围，随大军南下，被编入新四军。而留在根据地的伤员们却横遭涂炭，地主武装还乡团大肆搜捕，东白坪西南九亩地、小熊山、堂子坡、苇园河矿井等地成了不堪的回忆，战士们没有血洒疆场，却牺牲在敌人的屠刀下，但他们笃定的信仰，坚贞的气节，同样彪炳千古。先烈们抛头颅，洒热血，救人民气壮山河，驱日寇献身中岳，光辉事业耀千秋，白坪人民永缅怀。山峦环抱，无限崇缅，我又似乎看到了根据地人民忙碌的身影。他们与敌人巧妙周旋，掩护八路军；他们送儿子上前线，壮大革命队伍；他们踊跃支前，无私奉献。高林书、刘保定、梁二虎、梁秉均等，他们随军南征北战，建立了不朽功勋。梁锦文、李法成、李文正等，他们血沃故土，功不可没。抗战期间，白坪的67位优秀儿女献出了年轻的生命，他们为中岳增添了光彩，我们登封为他们自豪和骄傲。石碑，一块块古朴的石碑，一块块耸入云天的石碑。这是历史的丰碑，这是民族精神的丰碑。坟丘，一座座低矮的坟丘，一座座浩气长存的坟丘。这是崇高的所在，这是丹心碧血凝筑的长城。烈士们曾活在现实中，我们现实中活着的人还要活在对烈士的敬仰中，在敬仰和缅怀的同时，把民族的尊严和凛然正气永远保留在心灵深处，去激励我们奋勇前进。历史选择了白坪，白坪幸甚。 （2004年8月）